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教师是最好的教材——回忆中文系的五位老师

2016-09-12 

虽然我的高考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,但依然没有考出理想的分数。因此,1996年9月,我被“调剂”到千里之外的长沙电力学院中文系。

并不时尚的“中文系”并不是我的最爱,非常陌生的“长沙电力学院”更不是我的首选。但我并没有太多的失落和失望,对当时的我而言,能够读大学就已心满意足了,至于读什么专业,什么学校,我并不是太在乎。

退一万步说,就算中文系和长沙电力学院都不是我的第一志愿,可那又能怎样?回顾四年的求学生活,我可以很确定、很自豪、很幸福地说:“我上错花轿却嫁对了郎!”

时至今日,要问长沙电力学院中文系最让我受益、最让我感恩、最让我留恋的是什么地方,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:是它的老师。

自2002年研究生毕业留校任教后,我之所以对教学投入非常多的心思、精力和时间,并且成为一名主流评价体制中颇为“另类”的教学专家,同我在大学里接受的熏陶是有密切关系的。

长沙电力学院中文系,它的名字是如此低调、简朴和神秘,但在里面真正读了四年书以后,就会知道,其实它卧虎藏龙、名师云集和底蕴深厚。至少从讲课态度和讲课水平来看,它的很多老师绝对是世界一流的(“世界一流”并不是笔误,更不是夸大其词,而是一种实事求是的判断)。

在这里,我想简略回忆一下李维鼎先生、成松柳先生、夏先培先生、江龙老先生和钟友循先生的教书育人,借此向他们表达由衷的感激和敬佩!

李维鼎先生是我的“中学语文教学法”课老师,他的讲课有三个显著的特点:

一是案例丰富、生动和经典。他教我们如何教中学语文,有一个一般大学老师没有的优势:二十年丰富且高水平的中学语文教学经验+十几年丰富且高水准的大学教学经验,两者的结合完美地诠释了何谓“理论与实践相结合”。

二是富有生活气息。为了讲“熏陶”一词,他联系湘西腊肉详细的制作过程。那种黑乎乎看起来有些可怕的肉,经他描述一番,全班同学居然都流下了口水。这正是印了那句话:“拳头可以打碎人的骨头,但语言可以穿越人的灵魂。”

三是很有欧美范——他的讲课,除了有声语言无比动人,无声的表情语言和肢体语言也令人陶醉。我记得他讲自己的母亲时潸然泪下,他讲某首诗歌中的某个词的精确性时(遗憾,忘记究竟是哪个词了),将一张白纸啪的一声贴在黑板上作为演示,全班哄堂大笑。

总之,李维鼎先生该严肃的时候严肃、该庄重的时候庄重、该潇洒的时候潇洒、该幽默的时候幽默、该夸张的时候夸张,就是传说中的“男神+男神经”,故他上课从不点名,但班上最厌恶中文、最厌恶听课的同学,也会一堂不落地全程听完。他的讲课称得上是一门艺术,试想有谁会拒绝欣赏不花钱的艺术?

成松柳先生是我的“古代文学”课老师。给我们上课时,他正值壮年,学问的积淀已经很厚重,加上精力充沛,激情满怀,更加容易感染学生。他的讲课最大的特点有两个:

一是语言非常的哲学。他讲的三句话中至少有一句可以称之为“成松柳语录”,充分体现了思想的魅力,将我们迷得一愣一愣的,比如他说一个学生比老师成功才是老师最大的成功,立刻赢得热烈的掌声。尤其是他对很多问题的深入分析,都是我闻所未闻的,让我充分感受到大学老师和中学老师的差别。可惜,我上课不喜欢记笔记,所以当时虽然听得震撼,如今却记不得细节了,不然整理出一个完整版的“成松柳课堂语录”,那定是能够广为流传的。

二是声音非常磁性。他那标准的男中音,低沉而略显沧桑,不亚于《舌尖上的中国》的画外音,性感得一塌糊涂,我们听起来自然像欣赏美妙的音乐一样,非常的享受。后来我做大学老师了,将成先生的这条经验总结为“再好的戏,没有声音也出不来”,在不同的场合广而告之,广大的青年老师们也深以为然,却又感叹模仿不了。

有一次,在电院那个老足球场上,我和班上最美的女生聊天,她说,成先生的学识和声音让他男人魅力十足,希望将来找一个男朋友像他那样。从此以后,我立志成为第二个成先生。今天的我,由于资质有限的缘故,并没有成为第二个成先生,但不知道那位班花有没有找到心目中的成先生。

在课堂之外,成先生对学生也非常的“仗义”。我读研究生一年级时,他在《湖南社会科学》做兼职编辑,我寄过去一篇写得很一般的习作《田汉与俄苏文学》,成先生很快就给我发表了,这篇文章后来成为我研究生提前毕业的主要“资本”。由此可见,成先生对学生的好,是不分课堂之内和课堂之外的,这促使我意识到完整和完善的大学教学,理应是课堂讲课和课外教学的统一与融合。

夏先培先生是我的“古代汉语”课老师。在上课铃声响起之前,他先站在讲台上用犀利的目光扫射教室三圈,然后很严肃地问:“谁怎么还没来?”话音未落,那个“谁”从后门猫着腰迅速跑到座位上。夏先生断喝:“出去,从前门喊报告进来,下课后再给你的迟到一个合理的解释。”刚开始,大家对夏先生的做法颇有微词,觉得他太古板,太不近人情,尤其是他不仅要我们背古文,而且还要我们背得像朗读一样熟练时,我们更觉得他有些“变态”。但一个月之后,我们就已经习惯了;两个月之后,我们就很享受这种被“折磨”的感觉了;一个学期下来后,我们个个觉得记忆力大增,文人的气质也提升了不少;十几年之后,我们就非常的怀念了。

夏先生的严格之所以逐渐获得我们的理解和敬重,除了他不厌其烦的坚持之外,还有一个重要原因:他要求我们做到的,自己不仅做到了,而且做得更好,比如他要求我们背古文,就自己先背;不仅背,还“倒背”;不仅“倒背”,还“倒背如流”。他分析《庖丁解牛》,不仅字、词和句讲得清晰和透彻,而且对整篇课文的艺术精神分析得很到位,至今我还记得他说的:“《庖丁解牛》的最后一句话据说是‘牛轰然倒地而不知其死也’”。我们也笑得轰然倒地了。而且他还说,庖丁其实代表着一种职业精神,一种将最枯燥、最无趣、最卑微的工作做成极致,做成艺术,做成兴趣,做成享受的精神。我觉得他分析的不是庖丁,而是在描绘自己对大学教师这个职业发自内心的敬畏和热爱。

江龙先生是我的“外国文学”课老师。江龙是一个很阳刚的名字,但本人其实是一位很温婉、很优雅、很美丽的女士,是当时中文系为数不多的女教授。教我们时,江老师刚从长沙大学调过来,立刻用无可挑剔的普通话给我们带来了一种清新的、知性的,但又绝不空洞、枯燥的教风。加上她讲的古希腊神话、荷马史诗、莎士比亚、海明威以及这些作家身上传递的人文精神让我们耳目一新,所以,在同学们的心目中,江老师就是讲台上的女神。我后来报考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生,同江老师魅力无限的讲课是有必然联系的。当然,从考研、读研以及到参加工作,江老师给我的帮助更是三言两语说不完的。

钟友循先生是我的“现当代文学”课老师。钟老师是当年湖南省的文科状元,北京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。他读了很多书,写了很多文章,出了很多书,不为报政府的课题、不为获政府的奖励,只为讲课有内容、有思想。钟先生讲课,正是传说中的滔滔不绝、口若悬河,不仅非常的文学,而且非常的哲学,一听就是有真才实学的,绝无半点花架子。我今天给研究生上第一堂课,将学者分为“才情型”、“勤奋型”和“功力型”,正是照搬当年钟先生在课堂上的说法。在我的记忆中,他还像很多老北大的名师们一样,是一个很纯粹、很真诚的人,发自内心地热爱学术,热爱教学、热爱学生。所以,通过他,我也和老北大的精神发生了半毛钱的关系。

很多年过去了,中文系教过我的很多老师都退休或即将退休了。他们在课堂上讲的话,绝大多数都忘记了。但是,他们的执着、他们的善良、他们的气质和他们的精神,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,并且或多或少,在湘潭大学的课堂上,我会继续传承着他们的执着,他们的善良、他们的气质和他们的精神。

从这个角度上看,教师才是最好的教材,学生在心里深处,时时刻刻在阅读、感受和学习着这部教材。这部教材用什么样的态度写,用什么样的目的写,用什么样的方式写,写得如何,对学生的成长要远比一所大学位于何地、排名多少和大楼有多高更为重要。

*作者简介:宋德发(1979—),男,安徽庐江人,中文系2000届毕业生,现为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,中文系主任,博士生导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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